5
宿舍里坐着十来个女人,我刚进去,就有个胖胖的女人起身,走过来,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遍:
“喂,犯啥事儿进来的?”
我有些害怕,闭口不言。
“哑巴?”她伸手在我脸上捏了一把,“细皮嫩肉的,看着也没多大啊就进来,肯定又是个烂裤裆的贱货!”
我仍是低着头不说话,她揪上了我的头发。
“行了。”坐在最里面的一个寸头女人突然出声。
“逗她玩儿呢陈姐。”胖女讪讪地缩回手。
我爬上自己的床位,缩在墙角。
这里只有一扇窗,冷冷地光落进来,映照的这些人脸晦暗不明。
我的眼泪很快落了下来。
6
每天上午的时候,狱警会来喊人的编号,家属探视。
我总是起的很早,蹲在门边,生怕错过。
可我的编号一次也没有被叫到过。
我扒在门洞边,问她:“我爸爸应该来看我了,阿姨您是不是忘记叫我了,我的编号是1211......”
胖女人此时就会在一旁阴阳怪气:“原来是个没人要的小畜生啊。”
我又哭起来。
“1211,过来。”寸头女人一只手托着下巴。
我低着头,不敢动。
“陈姐叫你呢耳朵聋了?”胖女人扯着我的胳膊拽过去,一脚踢在我的后背上。
我踉跄几步,到了寸头女人身前。
她伸出手。
我下意识抱住头,刹那间无数可怕的画面充斥脑海。
可她只是摸了摸我的头。
“多大了?”她拉着我坐在她的身旁。
“14......”我嗫嚅着。
“1211......”
“在。”我下意识回应。
“挺巧的。”她忽然笑了笑,“和我女儿生日一样。”
“那,你女儿几岁了。”我问。
“死了。”
“还没出生就被我老公和小三害死了。”
“所以等我儿子到了18,我就把老王八蛋和那个女人砍死在了床上。”
她说完,牢房里突然安静下来。
空气也冷了好几度。
“那你儿子怎么办?”我的眼泪又落了下来,“没有妈妈,会很可怜。”
她愣了愣,看着我的眼睛,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,将我搂进怀里。
她的怀抱也好温暖。
比爸爸的更温暖。
“我儿子他啊,没心没肺的,一个人也没人敢欺负他。”
她捧起我的脸:“倒是你,这么小一个女孩子,得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啊。”
“这世上没人靠得住,你要非把念想兜在一个人身上,吃亏的最后还是你,知道吗?”
我听的似懂非懂,但我知道她是为我好。
已经很久没人为我好过了。
“那我要怎么保护自己呢?”我仰起脸问。
她想了想,转过头,朝着胖女人勾了勾手。
胖女人毕恭毕敬地靠了过来。
“抽她。”
我愣住。
“想保护自己,你得先明白,有人欺负了你,她就得付出代价。”
我颤颤的伸出手,轻轻拍了下胖女人的脸。
“你觉得这样够吗?”她问。
我不知道。
她反手狠狠甩了一巴掌打在胖女人的脸上。
一瞬间,胖女人的侧脸便高高肿起了。
但她哼也不敢哼一声,只是畏惧地低下了头。
“有些人就像狗,打的轻了,她们只会觉得你软弱可欺,对着你叫个不停。”
“你只有打的她知道疼了,她才知道该怎么做人。”
我突然想起爸爸那个躲闪的眼神。
我并不是傻子,我哪里不知道那个美好的一晚,不过是爸爸为了让我给妹妹顶罪而伪装的甜蜜毒药呢?
只是我一直活在幻梦中罢了。
我站起身,却没有抬手。
“怎么了?”陈姐皱眉,怒其不争。
“你太高了,我够不到。”我看着胖女人的脸。
“所以,可以跪下来吗?”
7
坐了三年牢,我爸一次没来看过我。
出狱那天,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已经入了冬。
我该去看看他们了。
一辆黑色摩托停在了我的面前,下来个男人,摘下头盔。
寸头,很白,鼻梁挺直,就是看人的时候居高临下的,莫名带了几分不屑,显得痞里痞气。
“去哪?”
我皱眉。
“陈白焰,跟我妈姓。”他重新戴上头盔,“她让我来接个劳改犯。”
陈姨的儿子。
“买瓶酒精,回家。”我没多说什么,跨上后座。
“没头盔了,摔死不关我事。”
他说话好像总带着噎死人的目的。
路上没什么车,他开的挺快,寒风呼啸,我本就穿的不多,没一会儿就感觉整个上半身失去了知觉。
“冷吗?应该还是牢里暖和。”陈白焰说话带笑,“要不你来开吧,看见前面那人没,对准了撞一下,就能回去暖和了。”
嘴真够贱的,白瞎了那身皮囊。
我咬紧牙不说话。
他突然停了下来。
下车,将身上的夹克脱下来,单手递到我面前。
“不用。”我看着他里面的短袖。
“我答应了我妈,得照顾你。”他前上句说的话还人模狗样,下半句转瞬就暴露本性,“冻死了我还得管埋,天这么冷少说得给你多盖几铲子土,懒。”
他见我半天不搭理他,叹口气,从腰间拔出把刀来。
我瞬间绷紧全身肌肉。
他划拉一下,将夹克从中割成了两半。
“一人一半,谁也不欠谁,成不?”
原来这人不但嘴贱,脑子也有点问题。
于是我跟他一人半件夹克,这么一路冻回了家。
8
“你回去拿东西,一会儿我回来接你。”
到了我家楼下,他把我放下,说完,又凑近我,神秘兮兮地补了一句:“我要是你,就找机会把那三个玩意儿剁了。”
我冷笑:“那你家那事,咋还让你妈动手?”
“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动的手?”
他阴恻恻地丢下句,引擎轰鸣,在寒风中疾驰而去。
9
我回到那扇熟悉的门前,一时有些恍如隔世。
深吸口气,敲门。
没反应。
估计又带着他们的宝贝女儿去哪儿玩了吧。
我又敲了下,静等几秒。
然后一脚将门踹开。
屋子里的陈设大变样,好像是在将我的痕迹尽数抹去。
好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。
我回到自己的房间,一打开门,一股灰尘扑面而来,里面的杂物胡乱堆砌,俨然是把我的房间当成了杂物间。
哦对,这间房本就是杂物间,只不过是在我妹林诗涵过来后,划出来成了我的卧室罢了。
属于我的东西大多数都已经被丢了,不过其实也没什么,大多都是林诗涵不要的,才施舍给了我。
我想拿走的,只有我妈的照片。
打开抽屉,空空如也。
我翻遍了整间屋子,除了扬起的灰尘,怎么也找不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