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开了,门外不是警察,而是个光头大汉。
大汉身材魁梧,膀大腰圆,脖子上挂着拇指粗的金色项链,发达的肱二头肌上似乎文着某种水生动物。
“俺叫海驴!俺来找宋勇飞!”他的嗓门很大,震得玻璃都瑟瑟发抖。
海……驴?!梁秋对这个略带喜感的名字没有太大兴趣,他小心地说:“你来找宋勇飞?找他干吗?”
“讨债!”大汉把一张字条亮出来给梁秋看。
字条上用幼稚的字体写着:海洋事务所讨债特别行动队,主讨债人,海驴。
“这是俺的名片!”大汉严肃地说。
梁秋战战兢兢地接过这张手写的名片,发现名片背面还有行不知何时写上去的小字:今卖废报纸三十斤,款已结,让刘大姐切个猪心中午炒菜吃……
他不由得问了句:“刘大姐是谁?”
海驴哼了一声:“那是俺们公司的内部人员,你无权知道她的事!”
他大踏步往房子里冲:“俺们打听到宋勇飞买了这套房,他肯定躲在这里,宋勇飞,你快滚出来!俺们来找你讨债了!”
“勇飞他不在这里。”梁秋拉不住他,只能跟在后面进去。
海驴在屋子里转悠半天,搜查了所有他认为宋勇飞躲藏的地方,然而,没有。
“奶奶的!”海驴一屁股在地毯上坐下,“让他出来!他不出来俺就不走!”
“他真不在这儿!”梁秋一边解释一边给宋勇飞打电话,奇怪的是宋勇飞没接。
“嘿嘿,你在他家里,那你一定是他熟人,既然是他的熟人,肯定会给他帮忙打掩护。”大汉一摆手,“反正你说的话,俺都不会相信。”
“他现在还在城里,我是来这里帮他看房子的。”
“他不在城里,有人说看到他向这边来了。”海驴有板有眼地说。
手机提示收到新信息,梁秋一看,上面写着:我在开会,不能接电话,那边怎么样了?
梁秋赶紧回复:“这边来了个收债的,说你不来他就不走。”
宋勇飞回复道:“收债的?他有没有说是哪家来收债的?”
梁秋问:“你一共欠了多少家的?”
宋勇飞回答:“我不记得了。他最好说明白是哪家的,如果是欠得少,我直接还了,让他赶紧滚。”
梁秋心想这是个办法,他告诉宋勇飞:“你这房子里可能进来陌生人了,冰箱里的速热米饭被人动过。”
他把大体情况告诉宋勇飞。宋勇飞思考了一阵子,给他回复:“屋里的东西都应该是几天前备好的,冰箱里的东西不应该有人动。你再查查看,屋里有两处地方有点隐蔽,一处是地下室——我把那里改成酒窖了;另一处是阁楼,那里现在是堆杂物的地方。我马上设法联系当地的警方,请他们派人过去看看。讨债人那里,你帮我问清楚情况,今天务必让他离开。”
紧接着他又发来一句:“今天要从你那里接手钥匙的人,对我来说很重要。”
梁秋还没来得及回他,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,似乎又有人来了。
梁秋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口,只见海驴把门打开,迎进来两个人,一个是尖嘴猴腮的黄发小伙,另一个是穿着布鞋的中年妇女。
“小猴,刘姐,快进来!这里头可暖和了。”海驴兴高采烈地说。
那俩人连鞋上的泥土都没蹭干净,就在屋里头窜来窜去。
“啧啧,这姓宋的真会享受,这套家具是啥木头的?摸上去真光溜。”黄发小伙在书桌的桌面上蹭着。
中年妇女则径直来到墙边,看着上面的一幅画。“张大千?不认识。这纸看着不赖,好歹卖废纸都能卖个路费钱出来。”
梁秋忙过去阻止:“有话好说,别动这里的东西!”
“动又咋了?”海驴把梁秋推开,“我就动了,怎么着吧?”
“你……你们擅闯民宅,还动别人东西,我要叫警察!”梁秋有点儿急了。
“叫啊,你倒是叫啊!你以为这是城区里头,想叫警察就能叫到?这里是山区,方圆十里,就一个派出所,你叫吧。”海驴把袖子一挽,准备抄墙上的画。
梁秋想阻止他,但在身体素质方面差距太大,此外对方还有俩人,梁秋被海驴轻松推倒,黄毛小伙按住他,中年妇女刘姐则一屁股坐在他身上。最后这一坐杀伤力非常大,梁秋怎么挣扎都起不来了。
手机脱手,摔在离梁秋不远的地方,梁秋伸长了手,只差一点儿够不到它。
“小猴,摘画,宋勇飞不给钱,就拿这里的东西抵债。”海驴朝小猴发话。
小猴手脚麻利地摘下几个写着张大千、齐白石、徐悲鸿的画框,摞在一起。海驴则掏出手机,开始联络其他人:“喂,你们几个怎么还没到?宋勇飞不在这屋里,不过这里有好多好东西,都来搬!”
被压在刘姐屁股下的这几分钟里,梁秋真实体会到了孙悟空在五行山下的痛苦与屈辱。
这时,梁秋觉得身上陡然一轻,刘姐离开了。但是他全身酸痛,根本站不起来。
精美的画框被海驴用麻绳捆了起来;小猴把桌上的雪茄都塞进自己的口袋;刘姐先看了一眼衣橱里的衣服,发现都不合身,就气愤地转向厨房,开始清点里面的进口厨具。
梁秋总算解脱了,他气愤地冲到海驴身后,正打算跟他理论。这时候,门铃又响了。
屋内的四人同时转身,望向门口。
“是兄弟们到了,还是宋勇飞来了?”小猴一溜烟地跑到门口,门开了,传来了说话的声音,随后,小猴悻悻地回来。
“来的是个女的,挺好看的,她说她来拿钥匙,接手房子。”
然后,咔嗒咔嗒的女鞋声音响起,梁秋循着声音望去,僵住了。
月涵。
月涵也呆住了,她和梁秋对视了几秒钟,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讨债三人组也没说话,他们觉察出这对男女关系不寻常。
最后,还是梁秋先开口了。
“你就是来接手房子的?”
月涵艰难地点头:“是的。你是勇飞的朋友?”
梁秋想起这宅子里宽大的双人床,想起那衣柜里成套的女式衣服……想起她冷漠的态度,想起她之前多次的不辞而别,他明白了很多。
“你们,多久了?”他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快凝住了。
“没多久。”她的脸上没有表情。
他哆哆嗦嗦地掏出钥匙,她犹豫了一下,还是接了过去。
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似乎在拼命压制着什么,最后只说出来一句话:“祝福你们。”
忽然间他觉得嗓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涌,他跌跌撞撞地跑向卫生间。
月涵站在那里,僵直了几分钟。讨债三人组看没什么热闹可看了,继续打包其他东西。
月涵被他们打包的声音惊醒,随后望向他们:“你们是什么人?”
“讨债的!宋勇飞欠了钱,俺们在等他,如果他不来,俺们就把东西拿走抵债!”
月涵想了想,掏出手机,给宋勇飞打电话。
他拒接了。她有些诧异。就在这时,门铃又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