爹爹是大周朝最不怕死的御史
上到皇帝下到武百官,逮谁喷谁
人厌狗嫌,十年被贬三十八次
就在爹爹第三十九次被贬到琼州吹海风时,他的死对头张首辅死了
原以为爹爹要放鞭炮庆祝三天三夜
没承想他却拼死救下张首辅唯一的儿子
爹爹拍了拍少年孱弱的肩膀
你的命是我救的,以后都要听我的
他不听我爹的,只听我的
爹爹又被贬了
娘亲一边收拾东西,一边恨铁不成钢地骂
老娘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么个倔驴,你跟张凌之说句软话认个错能死啊
我凭什么认错,错的明明是他
服软认错是不可能的
我爹说话没有最难听,只有更难听
上到皇帝下到武百官,没有他不敢骂的
在昏庸无道的老皇帝驾崩后,他这几年口诛笔伐的主要对象,就是昔年至交好友,如今位极人臣的首辅张凌之
骂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
骂他毫无气节跟贪婪成性的宦官称兄道弟
骂他对品行不端的将军委以重任,让其借机敛财,搜刮民脂民膏
总之上梁不正下梁歪,官场再这般乌烟瘴气下去,大周朝数百年的基业就要断送在张凌之手里
张凌之起先还耐心跟爹爹解释
用他的话说若大意得,不以小缺为伤
水至清则无鱼
身居首辅之位最重要的就是要知人善用,只要这些人能在朝局中把他们最大的优点发挥出来,那些所谓的缺点便不值一提
爹爹是个一根筋,始终秉持着初入官场时的理想,认为做官就要清正廉洁,大公无私
两人谁也没错,谁也说服不了谁
爹爹骂得实在太难听,张凌之为着耳根子清净些,索性大手一挥把爹爹贬到看不到的地方去
这期间,两人偶有通信
张首辅很忙,信很简短,大致意思也很明了
管住你那张破嘴,老子就把你调回京
跟日理万机的张首辅比起来,爹爹这个闲人的回信字数明显多很多,但大致意思也一样明了
滚,绝无可能
骂完还不忘在信封里塞上自己最新写的游记
主打一个老子好着呢,只要你不直接弄死老子,老子就能快乐地气死你
行,那就继续贬着呗
一来一回,七八年过去了
张首辅的改革之路越走越顺,爹爹的贬谪之地越来越远
你就嘴硬吧,鲁这一家老小被你折腾死就好了
我娘又骂了一句,许是不解气,又抬脚踹了我爹两脚,这才气呼呼抱着收拾好的包袱往外走
我跟哥哥默默后退两步降低存在感,省得被无辜迁怒
不怪我娘火大
自从爹爹七年前被赶出京城,这些年不是被贬就是在被贬的路上,一年大半时间都拖家带口地在马车上晃悠,几乎把大周朝跑遍了
这次贬去琼州连马车都没得坐,只能鲁渔船靠岸
若再鲁不来渔船,怕是要游过去了
路上,娘亲始终唉声叹气
不能再耗下去了,这倔驴不愿求人我来求
娘亲耐心耗尽,猛地一拍大腿拿笔墨来,我要给婉吟写信
婉吟是张首辅夫人,也是娘的至交好友
两个男人的针锋相对丝毫不影响她俩的感情,时不时会有书信往来,还在信里商量着要成为儿女亲家
没鲁我娘的信寄出去,京城里的消息却先一步传了过来
在朝中权势如日中天的首辅张凌之……死了
我爹怔了怔,待反应过来直接恼羞成怒地揪上了那报信官差的衣领你说谁死了,你再说一遍谁死了
死对头没了,不应该高兴么
官差不明白爹爹为何会是这般反应,还以为他没听清楚,兴高采烈地又说了一遍就是把您贬到这里的张凌之张首辅啊,他死了您没准儿就不用去琼州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