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婚。
周家众人都觉得周璐疯了。
“小璐……”刘秀娥显然也受了惊吓，声音都在打着颤。
别说让她离婚，光是说出来，她都不敢。
在这年代，离婚的女人，是要被戳断脊梁骨的。
周璐也知道母亲性格，拉着她的手，声音温和而坚定，“妈，我不逼你，你暂时不想走也行，但这个家你也看到了，再留下去我也只能去死了，所以我一定要走。”
“妈，等你想清楚，我会等你。”
要说父母之间有多深感情，她是不信的。
就父亲那愚孝的性子，叫母亲受了多少委屈。
母亲不离婚，不过是被时代跟观念束缚住。
而她，就要做斩断这道束缚的刀。
“哎哟喂，还有撺掇父母离婚的，这要是传出去，我看村里人的口水都能把她淹死去！”钱金桂从地上跳起来，狠狠瞪着周璐，活像要吃人。
周璐半点不怵，反唇相讥，“那也得先淹死强买强卖亲孙女的。”
“你！”钱金桂一口气噎住。
“多说无益，今天就算我自己分出去。”周璐不想跟他们废话，大手一挥，“我要河坝边上的老屋，另外还要十斤细粮跟十只鸡。”
“啥？要屋子还要细粮鸡蛋，你咋不去抢！”
这要求，别说钱金桂，就是周家其他人都觉得荒谬。
“你自己要单过就滚出去，凭啥要家里房子米粮？”周保健这时候站出来，满脸不悦。
“大伯，我没记错的话，河坝的屋子当初是用我的名义买的吧。”周璐直视着他，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仿佛能看到人心里去，唇边还带着一丝浅笑，“你们不给也行，我现在就去告诉乡亲，你们借口供我读书没钱让大家捐钱，过后又撒谎我不想上学，其实根本就没让我读书，就为骗钱。”
周保健一惊，当即暴喝出声，“你敢！”
周璐挑了挑眉。
你看我敢不敢。
反正她又没撒谎。
上辈子她顾念亲情，被周家人无情压榨，这辈子就是一根针，都别想占她便宜。
周保健肺都要气炸了。
那房子是他要留给晓玉的，晓玉说过， 那地方以后有用。
但眼下死丫头闹成这样，他也不得不松口。
钱金桂倒是对年久失修的老屋子不甚在意，她更在乎实在东西，“那细粮呢，家里鸡鸭又关你啥事！”
“奶，就算你眼神不好，也不该忘了家里下地工分我挣得最多，鸡也是我每天喂的，我只要这么点，已经很吃亏了。”
周璐笑眯眯，说出的话却气得钱金桂仰倒。
“这哪里是儿女，分明是来讨债的哇。”老太太又开始哭天抹泪，号丧似的，“老三，你生的好闺女，是来喝老周家血的啊。”
别说十斤细粮，就算一斤窝窝头，那都是往她身上割肉。
哪能不疼？
“奶，每次心虚就嚎，这招对我不管用了。”周璐翻了个白眼，一点没愧疚犹豫，“东西我自己拿，不劳你们动手了。”
说着她走进屋，又去了后院。
一阵风卷残云，不一会儿就拖着一袋细面跟一笼子半大的鸡出来。
“大伯，老屋的钥匙。”走到周保健跟前时，她大大方方朝着对方伸手。
一脸的理所当然。
“你想都别想。”周保健瞅着夜色里周璐如花似玉的小脸，想到河坝的老屋，那傻子的三倍彩礼，突然目露凶光，一咬牙，“爹，三宝，四宝，关门，把她捆了。”
啥？
众人皆是一愣。
“还愣着做什么？今天要真是让她出了这个门，周家的脸面就丢尽了。”周保健怒喝出声，眼底布满阴翳跟恶毒，“与其让她闹腾，不如趁着天黑把她送走，赶明儿就说她自己想通嫁出去了。”
左右都是自家人，就算卖了，谁又能管得着呢。
地上的钱金桂也一下反应过来，差点没拍着大腿叫好，“对，就这么办，他爹，还杵着作甚，还不快动手！贱蹄子，你吃我周家的，喝我周家的，还想扒拉东西走，没门！”
“娘！”周保田大惊。
可刚一张口就被老娘狠狠掐了一把，“你个没用的窝囊废，娶了只不会下蛋的鸡不说，还让闺女骑到老娘头上。今天你要是不听我的，收拾了这娘俩，以后你老了死了，别想大房二房的儿子给你摔盆。”
人死了灵前没男丁摔盆，这可是农村的大忌讳。
周保田被戳中死穴，一下僵在原地。
下一秒，他便眼睁睁看着其他两房抄着家伙，饿虎扑羊一般冲着自己妻女过去。
“不，不要，小璐，你快走！妈替你求情。”怯懦的刘秀娥在危险来临时，仍是选择保护女儿，转身就要推周璐走。
尽管她常年吃不饱饭，压根没力气，这会儿还怕得两手发抖。
但周璐心底还是暖暖的，“妈，你要是留下来会被打死的，你跟我一起走。”
她抓住母亲的手。
刘秀娥却像是脚下生了根，一直摇头，“我……不，我不能走。”
她是周家的媳妇，死了也是周家的鬼，能走到哪里去？
周璐深深看了母亲一眼，干脆将东西往地上一扔，“好，你不走我也不走，今天咱们抱着一起死。”
说着，眼睛一闭，一脸赴死的悲壮。
“小璐！”被闺女紧紧抱着，刘秀娥一贯平板呆滞的眼眶里终于蓄满了泪水，绝望与挣扎在心中反复拉扯，更多的还有对女儿的保护欲，而在这种想要保护女儿的焦急中，她心头被迅速燃起了一丝光亮，“好好，妈跟你一起走，我们走。”
她几乎不能思考，只能紧紧抓着女儿的手，想将女儿尽快送出生天。
但是，很快大门就被二房关上。
“想走？晚了！”
周保健阴狠残暴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。
周璐一回头，就见对方抄着一张凳子冲过来。
在身高力量悬殊的情况下，加上武器，即便周璐有三头六臂都打不过。
千钧一发之际，她将刘秀娥一把紧紧搂进怀里。
身后急促的脚步声，凳子挥来的风声，一切都那么近。
周璐几乎可以想象，这一下砸中会有多疼。
砰。
巨响在此时乍起。
却不是凳子打砸的声响。
周璐猛地抬头，看向前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