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市,大雨滂沱。
苏小小跪在乔宅门口,早已淋得透湿,纯白棉裙子紧贴近乎透明的皮肤,脸上冻得发青变紫,一头黑发更是凌乱不堪,遮了凄哀的眼睛。
远远看去,俨如恶鬼。
“沅辰,求你,放过我父亲。”
她说着,又重重的磕头,声音在这雨夜之中格外清脆。
砰—砰—砰—
一连十几个响头,终于换来屋里缓慢的脚步声。
朝着她走近。
到跟前时,苏小小语气中难掩的激动,朝着乔沅辰伸出手去,“沅辰,你相信乔安不是我爸爸推下去的,对吗?这是个误会!”
她的手还没碰到乔沅辰,便被闪躲开。
愕然抬起头,对上的那双黑眸之中,只有厌恶和憎恨。
滔天般,席卷而来。
“苏小小,我凭什么相信,你又拿什么来让我相信?”乔沅辰轻声质问道。
苏小小张了张嘴,嗓子眼里止不住的苦涩上涌,“我什么都拿不出来,但我向你保证,我爸爸是无罪的,他绝对没有这样做过。”
呵——
乔沅辰冷笑一声,嗜血眸子里结满冰霜。
屋外的雨仿佛都在这瞬间结成冰雹,大颗的砸向苏小小,又疼又冷,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他俯身,狠狠一把钳住了苏小小的下巴,一贯低沉的嗓音此刻变得激昂愤怒。
“你当然拿不出什么来证明,因为是我亲眼所见,你爸爸把安安给推下楼!”
六楼的高度,让乔安变成了植物人,至今躺在医院,靠着氧气机赖以存活。
这么多年,他只剩下乔安这个亲妹妹。
如今,也毁在了苏家人手中。
苏小小脸色煞白,惶恐的摇头,“不,不是的,我爸爸只是碰见小安要跳楼而已,没来及救小安,他也很难过,沅辰,他没有动机杀小安啊!”
乔沅辰和乔安他们兄妹,自幼就是在苏家的照拂下长大的。
十几年,就算是块石头也都捂热了,又怎么会对一个朝夕相处的人动手?
想到这儿,苏小小又倔强的抬起头来,身上的水滴就争先恐后的往下淌落,汇聚成小水摊,蔓延着,湿了乔沅辰软底的拖鞋。
“沅辰,求你看在我们苏家照拂你们这么多年的份上,相信我爸爸一次行不行,我会负责,把这件事情查清楚的,还小安一个公道!”
她每个字都说得十分艰难,尤其到了最后,是忍着巨大的疼痛。
因为乔沅辰捏着她下颌的那只手,越发用劲,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。
可乔沅辰并不为所动。
他的目光毫无波澜,像是在看面前的苏小小,又像是越过了她看外面的雨幕。
“小小,公道这种东西,我早就不相信了,否则,你们苏家人,怎么会苟活到今天呢?”
什么意思?
苏小小不懂,迷茫的抬起头来,想要问个明白。
可乔沅辰已经松开了她,下颌瞬间的松快让她失神,眼神再聚焦,才发现乔沅辰已经回到了玄关处。
他纤细白皙的手指轻扶着门框,看向面前的苏小小。
“是不是被冤枉的,法庭上自然会有辩晓,滚吧,我不想看到你。”
“沅辰,监狱那种地方,我爸爸没办法待的,他身体不好,你先放他出来行不行?”
“不行!”他回答得干脆。
隔得很远,黑曜石眸子里的寒光还是不断化作刀子往她身上刺。
他质问苏小小,“他在监狱里不好受,那安安呢?安安在医院,就好受了吗?”
十八岁的年纪本该像花朵绽放,可如今,说不定直至凋零,都只会躺在那张满是仪器和管子的病床上。
她就理应承受吗?
“安安会好起来的,我会请最好的医生来给她医治。”苏小小又道。
“你的确应该祈祷她早点好起来,毕竟这样可以给你爸爸减刑,至于找医生,用不着你,谁知道你是不是打算来个死无对证呢?”
苏小小心如刀绞,看着面前这个自己爱了十几年的男人,只觉得陌生。
他们青梅竹马十几年,她是什么样的人,乔沅辰怎么会不知道。
但是现在,乔沅辰却说出这种话来。
冷漠,冷血,冻得人牙齿止不住的发颤。
“就一点都不肯相信我吗,哪怕一点点,一点点都好!”
可回答她的,却是沉闷的关门声。
雨声还在外面继续,屋里却只剩下寂静。
“沅辰,为什么你不相信我?哪怕是一点点的相信,为什么!”
她扑到门上去,纤细的手使劲拍打着那扇木门,掌心迅速发红变肿。
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,就在这扇门后,一门之隔,天差地别。
苏小小嗓子哑了,手也麻木了,跌坐在地上,倚靠着这扇门,晶莹的液体无声往下掉。
头上的雨水还在淌落,混合在一起,尝起来有点苦涩。
她却轻轻的勾起嘴角来笑。
十几年,却连这一点点的信任都换不来。
可怜,又可笑。
在来乔宅之前,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,却从未想过,乔沅辰会如此绝情,好似他们两家从不认识,只有事发之后的滔天恨意。
想想也是。
真要是念着一点点的感情,也不会在见到乔安跳楼的第一时间,就把爸爸告上法庭,再报警找来警察扭送着爸爸去坐牢。
苏小小都不敢闭眼。
一闭眼,就能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来,爸爸被警察按在地上,脸颊摩擦着天台粗粝的地面,都擦出血丝来。
他朝着乔沅辰大声喊,“沅辰,这件事情我可以解释,安安不是我推下去的。”
那时候,乔沅辰连眼神都吝啬得没给爸爸。
她早就该明白的。
苏小小静默了一阵,站起身来,跌跌撞撞的又冲入了雨夜当中。
总会想到办法的,总能想到办法救爸爸的!
她没注意到,乔宅二楼的落地窗前,乔沅辰就站在那里,注视着她渐行渐远。
在有地暖的家里,他居然感觉到雨水的那种湿漉漉。
而后才发现,这种感觉来自脚底。
刚才在门外打发苏小小,她身上掉下来的雨水,浸润了他的鞋子。
没由来的,乔沅辰就觉得心情烦躁。
他脱了那双拖鞋,直接丢在了垃圾桶里。
就像有关苏小小的一切,都只配被扔掉一样。
“苏家,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,付出代价。”
看着外面的雨幕,乔沅辰目光暗沉,轻声说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