宴会厅里传出的笑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。

我收回手，转身离开。

“姐姐！”

脆生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何青青抓住了我的手腕。

“姐姐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？”

她仰着脸，笑容甜美得毫无破绽。

“干爹干妈一直念叨你呢。”

她的力气意外地大，硬是拉着我推开了门。

宴会厅里灯火辉煌。

所有人都看了过来。

妈妈端着香槟站在不远处，看到我的瞬间，笑容僵了一下。

“我们的大网红来了。”

何青青挽着我的胳膊把我往前带。

“姐姐现在可厉害了，一场直播销售额几千万呢。”

人群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。

爸爸从人群中走过来，脸色阴沉地看着我。

“昭昭，你怎么穿成这样？”

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黑色长裤和简单白衬衫。

刚从直播间赶过来，妆都没卸。

“我……”

“干爹别生气。”

何青青抢过话头，走到舞台边的控制台。

“姐姐工作那么忙，能来就很好了。我给大家看看姐姐平时多辛苦！”

她点开了屏幕。

巨大的投影幕布上，突然出现了我的脸。

是我三个月前拍的搞笑短视频。

为了蹭热点，我戴着夸张的假发，扮成老太太跳舞，背景音乐是土味神曲。

视频里的我卖力地扭动，对着镜头挤眉弄眼。

宴会厅里安静了几秒。

然后有人没憋住，笑了出来。

接着是更多的笑声。

我站在原地，手心冰凉。

“够了。”

爸爸的声音压过了所有笑声。

屏幕暗了下去。

“谢昭昭，你就不能做些体面的事吗？”

他走到我面前，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。

“谢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。”

我想起三年前的雨夜。

爸爸被对家下套，破产负债，催债公司找上门，把爸爸打得住进了医院。

妈妈绝望得想要跳楼一死了之。

我站在妈妈的身后，哭着撕了录取通知书，把她从天台劝了下来。

只要一家人还在一起，留学也好，爱好也好，我可以全都不要。

为了还债，我什么活儿都接。

最早在夜市摆摊，被城管追着跑。

后来做吃播，一顿吃五斤麻辣烫，吃到胃出血进医院。

再后来学拍短视频，研究直播话术，终于做出点成绩。

有一次直播到深夜，妈妈给我煮了面，看着我吃，眼泪掉进碗里。

“昭昭，苦了你了。”

我说不苦，真的。

那时候，他们看我的眼神里有心疼，有愧疚，有骄傲。

什么时候变的呢？

大概是债务还清后的第三个月。

爸爸重新接了一个项目，妈妈的艺术馆重新开张。

他们资助了一个贫困大学生，何青青。

她乖巧懂事，还是京大美术系的高材生，俨然是爸妈心目中的完美女儿。

妈妈以前说：

“等家里好了，妈妈一定把你供回美院去，咱们昭昭是要当艺术家的。”

现在艺术家是别人了。

“爸，”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。

“如果没事，我先走了。”

“来都来了，吃点东西吧。”

何青青又凑过来，递给我一杯果汁。

“姐姐最近又瘦了，直播很辛苦吧？不过也是，网红这行吃青春饭，姐姐得抓紧多赚点。”

爸爸哼了一声：

“满身铜臭。”

我接过杯子，放在旁边的桌上。

“不喝了，我还有事。”

转身离开时，我听见何青青小声对爸爸说：

“干爹别生气，姐姐也是没办法，她那个学历，不做网红能做什么呢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