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年春节，父母会接我回家住三天。

那是全年最尴尬的日子。

家里的房间重新分配了：父母带弟弟住大间，两个姐姐住小间。

没有我的位置，我睡在客厅的沙发上。

沙发很短，腿要蜷着。

被子有霉味，大概是柜子里放久了。

年夜饭很丰盛，但我不敢多夹菜，母亲的目光总在我筷子上停留，仿佛我多吃一口，弟弟就少一口。

初二是走亲戚的日子，今年要去外婆家。

外婆看见我，愣了一下：“浮光也来了。”

母亲赶紧解释：“就住三天，明天就送回去。”

外婆把我拉到身边，仔细端详：“长高了。”

她从口袋里掏出三个红包，给我们三姐妹一人一个。

弟弟见状哭闹起来：“我也要！”

母亲让我把红包让给弟弟：“弟弟小，你当姐姐的让让他。”

我把刚到手的红包递出去，弟弟破涕为笑，朝我做了个鬼脸。

那一刻，我清楚地意识到：在这个家，我连客人都算不上。

第三天，父亲送我回姑姑家，临走时，母亲塞给我十块钱：“自己买点吃的。”

我捏着那张皱巴巴的纸币，心想这大概是我这三天的工钱。

回到姑姑家，表姐第一件事是检查我的行李：“没偷拿东西吧？”

我摇头。

她不信，翻了一遍才罢休。

姑姑冷着脸：“玩够了？明天开始下地干活。”

开春要插秧，姑姑家租了两亩水田，我也要帮忙，虽然个子小，但可以递秧苗。

水田里有很多蚂蟥，我第一次见，吓得尖叫。

表哥们哈哈大笑，姑父走过来，把蚂蟥拍掉：“撒点盐就好了。”

他教我怎么辨认秧苗的正反，怎么插得整齐。

我学得很快，姑父难得地笑了：“浮光聪明。”

就这一句夸奖，让我开心了一整天。

十岁那年，发生了一件大事。

我爸的杂货铺失火，虽然扑救及时，但损失惨重。

为了筹钱，父母想把我要回去。

不是想念我，而是镇上有户人家想领养女孩，出价五千。

姑姑第一时间拒绝：“养这么大了，说带走就带走？”

父母上门吵了几次。

最后一次，我听见姑姑说：“要带可以，把这五年的生活费结了。”

母亲尖叫：“她是我的女儿！”

“现在知道是女儿了？当初谁扔垃圾一样扔给我？”

我躲在门后偷听，手心全是汗。

最后是姑父一锤定音：“浮光留下，我们要养就养到底。”

父母悻悻离去。临走时，母亲狠狠瞪我一眼：“白眼狼。”

我不明白，我怎么就成白眼狼了？

后来从表姐那里听说，父母认为是我怂恿姑姑不放人。

“你妈说白生你了。”表姐幸灾乐祸。

那晚，我蒙着被子哭了一夜，原来不被爱的人，连呼吸都是错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