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的额头上?……贱人,你是朝廷钦犯对不对?结巴也是假的?不行,我要告诉我爹去……”
想来夏草之前将额头上那个“贱”字遮得极好,村人都不知情,而范氏与她撕扯时,竟恰她将她的刘海拂了开。
夏初七心道要糟,正琢磨办法,一个人影突然踹开门儿冲过来,二话不说,老拳一挥,便重重砸在范氏的身上。
来人正是傻子。他性格软弱,长年在村子里被人欺负,范氏嫁过来这么些年,还从没有见过他愤怒成这副模样,惊惧间护着大肚皮就哀哟连天地叫唤起来。
“大,大兄弟,别,别再打了,嫂子一会儿给你买糖吃……”
她喊得可怜,傻子却像吃了火药,根本不理会她。
“坏人,你是坏人。欺负我草儿,我打你!打死你……”
“啊!大兄弟饶……啊!杀人啦……救……”范氏被揍得一脸鲜血,杀猪般大哭。
“傻子!快住手,你要打死她了!”见这情形,夏初七赶紧阻止。
“不!我打她,就是打死她!她不是好人!”
傻子长年做农活,人长得高大粗壮,力气也大,几个拳头砸下去,范氏就哀嚎着倒地上没动静儿了。他也不管范氏死活,收回拳头就变成邀宠的小动物,狠狠抱住夏初七,开心地咧着大嘴反过来安慰他。
“草儿,我打她了。不怕不怕,没事了,没事了啊……”
探了探范氏的颈动脉,夏初七才放下心来。
“吁,真打死了她,不怕吃官司?”
垂下大脑袋,兰大傻子瓮声瓮气的说,“我不怕,只要你不死,我什么都不怕了……”
见他明明害怕得紧,却偏要来护着自己的样子,夏初七又好笑又好气心里头又温暖。可再一看范氏被揍得惨不忍睹的样儿,更头痛怎么善后。
摆在她面前有两条路,一条生,一条死。
第一死路:如果范氏醒过来,有了她做县令的老爹,她和大傻子都得完蛋。
第二生路:让范氏永远的闭上嘴。
是人都会选择生路。只可惜,看着范氏高高隆起的大肚子,她终究狠不下心。
如此一来……
一个大胆的计谋浮上大脑,她冲大傻子勾勾手指头。
“来,傻子,你替我做两件事。”
“哦。”傻子像个老实的孩子,乖乖凑过头来。
夏初七小声与他耳语几句,他却只懵懂地盯住她。她不得不又仔细交代了两遍。没想到,等他彻底听明白了,一颗大脑袋却摇得像拨浪鼓。
“第一个可以,第二个,不行!草儿,三婶娘晓得了,会恼我的……”
无奈之下,夏初七只得板着脸。
“你听三婶娘的话,还是听我的话?”
傻子向来对三婶娘有点儿发怵,不过到底还是点了头。
“我,我都听你的。”
傻子听话的把范氏给扛了起来,偷摸着从后门出了屋子。好在这几间茅草屋是独户,又在村西桥凼头上,离村人密集处较远,没被人发现。
等他再回来时,夏初七一阵忙活,蒙着头出了身冷汗,身子也松快了许多。
但对于这个陌生的世界,她却多了一丝无力感。
世道变了,人心却还是没有变。然而,不管人心如何,她都得活下去。
“傻子,找点儿吃的来!”
对于范氏的事情,傻子没她那么强的危机意识,只觉得自家做了错事,一直耷拉着脑袋在犯傻。听了她的话,哦了一声,回头去了三婶娘屋里,摸来了一块黑乎乎的烙饼塞到她手上。
“你吃,好吃的烙饼!”
夏初七掂掂那饼子,牙齿都酸掉了。
说它是烙饼,不过就是三婶娘找回来的青蒿与细面捏一块在铁锅里烙出来的馍馍,一点油星都没有,只稍微比她过去几日吃的粗食高级那么一点点。咬一口,硬得她无比怀念以前丢在部队潲水桶里的大白馒头。
想到过去,联想现在,她不禁神伤。
“傻子,你打小就吃这些东西?”
傻子想了好久,皱起了眉头,“不,小时候我吃过极好的……后来就吃这个了。”
小时候?
夏草愣了一下。
她只知道傻子是三婶娘柳氏从外乡带过来的,在这里一住就是十来年。三婶娘除了说她带着傻子讨过饭,再没有说过他们的过去。但傻子从不撒谎,他说小时候吃过极好的,那肯定就是了。
“嘶,老子的牙……!”
咯到了牙,她烦躁地低骂一声,实在咽不下去。把馍馍往床边矮几上一放,失神地倒在木板床上。
“草儿,你不吃了?”
“吃不下!”
傻子可能饿得狠了,吞咽了下口水,拿过她啃过的馍馍来就狼吞虎咽地塞到了肚子里,都没见他怎么嚼巴就入了五脏庙。末了还抹抹嘴,翻着白脸咽着喉管,一阵傻笑。
“好吃,烙饼真好吃!”
盯了他良久,夏初七伸手入怀,细细摸着那人身上顺来的“小金老虎”,皱着眉头问,“傻子,你想吃肉吗?”
“肉?”
肚皮不争气地‘咕噜’了一声,傻子喉咙里快伸出手来了。
“喔,哪有肉吃?傻子好久没吃过了。”
想到肥瘦相间,酥烂不腻,入口即化还香甜松软的红烧肉,夏初七也丢人的狠狠咽了咽口水,许久没有尝过的饥饿感,塞满了心窝子,两只眼睛都放起了金光。
“傻子,我一定要让你天天有肉吃。”
“草儿——!”这时,那扇满是蛀洞的木门“吱呀”一声打开了。
一脸精明的三婶娘入得屋来,把锄头放在墙角,情绪不宁地打量了过来,傻子心虚得垂着脑袋不敢抬头。不曾想,三婶娘却只问了问夏初七身子的恢复情况,就说了另外一件事。
“草儿,族公说,晋王殿下要到县里来了,也不知怎地,他突然改了行程,要在县里小住些日子……”
“他来县里,关我们啥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