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青荣没有想到,会这么快再次见到曾苒苒。
距离他们上次在储物室里撞见才过去一天,曾苒苒找到顾青荣时,他正在室内冰球场上训练。
而这一天里,学校里传遍了他在比赛时突然离场的新闻。在赛事当天,学校贴吧里一则《惊!顾青荣突然离场是因……》的帖子讨论度骤升,很快被置顶。
曾苒苒点进去看过,无非是在猜测顾青荣为什么突然离场,甚至还有人在猜测是不是吃了兴奋剂,赶在东窗事发之前突然离场。
这后续的讨论对他越来越不利,他这位当事人倒是一点都不在乎,仍然不当一回事儿。
冰球场上空旷无比,观众席上有零零散散的几名学生在看着,相比赛事那天的热闹,此时的场内显得安静又空旷,椭圆形的赛道上有几名学生在上面滑行。
与那天在储物室里撞见的他不同,此时的他身穿一袭纯白色的连身训练服,头戴着一顶白色的安全头盔,脚下穿着一双双轮顺滑的冰刀鞋。他脚下一运力,身体随着赛道的曲度倾斜,宛如广阔海洋上展翅翱翔的白鸥,姿态飒爽而优美。
“顾青荣!”曾苒苒在赛道外面喊道。
因戴着头盔,顾青荣没有听见,是旁边的几名滑手提醒他才知道。
曾苒苒又喊了他几声,他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顾自滑着,逼得她不得不进赛道把他拦下。
“顾青荣,我可以帮你!”曾苒苒双目盯着他,认真道。
男生来了个极速的漂亮转弯,被迫停下。顾青荣抬头看向她,视线透过头盔的视镜落在她的身上。
曾苒苒能明显感觉他炯炯的视线,带着些许冷意。他不说话,良久后想再次绕过她继续训练。
她知道他的意思,急急喊道:“如果你再这样,我现在就把那天的事情说出去!”
曾苒苒的声音过大,很快引起在场的其他学生的侧目。这招果然有效,顾青荣滑离赛道,脱下冰刀鞋后来到她跟前,二话不说便拽着她的手来到休息间。
顾青荣松开她,解下安全头盔放至一边的桌子上,露出的脸依旧轮廓清晰,五官立体,额际发丝上的汗珠凝结滴落,夹着寒意沁入皮肤。
他此时的脸没有肿的现象,显然比在储物室里曾苒苒撞见他时好看、正常许多。
“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他盯着她看许久,眯了眯眼才问。
男生的脸色依旧难看,那一股从身上散发出的清冷使她不由地打了个冷战。
此时的顾青荣显然与她初次见他时不同,那时的他虽清冷但带着和气,如今的他就像是一只把自己紧紧裹进安全地带里的小狮子,清冷、疏离、戒备和警惕。
这让她更确定,自己确实撞见了他不可告人的秘密。
“那天你的脸变成那样,想必不是因过敏吧?”她凝眉,问。
男生的唇角几不可闻地一搐,眼色骤冷,声音里微厉: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语罢,转身欲走。
“你在躲什么?”
他并不回答,而是加快脚步离开休息室。曾苒苒快速上前抓住他的手腕急急喊道:“顾青荣,你患的是情绪性进食病吧?”
他身影一僵。
她绕身到他跟前,盯着他的眼睛,认真说:“那天铁柜里有被你咬了一口扔在一边的面包,你嘴角有面包屑。躲着吃东西本就奇怪,我想了很久,终于把发生的这一切联系起来。推断出你可能因情绪激动疯狂进食,继而导致脸部水肿,而能让你情绪激动的无非是你在那之前参加短道速滑的比赛,并荣获第一名,是吧?”
自那天后,她一直翻阅全国甚至全世界的病例来查看,从过敏病例到心理、情绪方面的疾病进展,最终确定他当时的症状不是过敏,而是一种因情绪过激导致的过度进食,最后引起的脸肿。
男生沉默,紧盯着她良久,忽然凑近,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瞳仁倒映着她微怯的模样。
“曾苒苒,你是在说我有病?”
男生面色可怖,呼吸全拂在她的脸上,轻柔却极具威胁性,她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退:“如果你承认……”眼余光突然瞅到他扛起旁边的头盔。
他……不会一头盔朝她的脑袋抡过来吧?
曾苒苒怯怯地深咽口水,壮着胆子继续说:“我家世代学医,如果你需要,我可以帮你。”
“你不觉得自己多管闲事?”
“如果是别人,我还懒得管呢!”曾苒苒撇嘴小声嘟囔着。
“你说什么?”
“没什么。”
“我不需要你的帮助。”他瞪她一眼,“无事献殷勤,非奸即盗,我跟你又不熟。”
“……”确实,现在想想,她贸然了些。
她似是做了什么决定,喜上眉梢:“那你的意思是说,只要我跟你熟了之后,你就会接受了是吧?”
他的咬肌动了动,磨着后槽牙,一双锐利的双眸盯着她许久,才无语地瞪她一眼,戴上头盔,落下一句“随你”后,便转身离开休息间。
*
顾青荣没有想到,曾苒苒那天说“只要我跟你熟了”,她真当真了。
为了跟他“熟悉”,她可谓是想尽了一切办法。
比如,他在食堂吃饭,她端着饭盒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,故意说着:“哇,好巧!顾学长介意我跟你一起吃饭吗?”
“介意。”这时候他默默地挪开屁股,远离她再低头默默吃饭。
比如,他在图书馆看书,她抱着书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,故意说着:“哇,好有缘呀!顾学长在看什么书?”说着把脸凑过去。
“建筑设计。”他默默地挪开屁股,远离她,倒也把书的封面翻开给她看。
再比如,他刚上厕所出来,一抬眼就看见她双手抱胸倚在楼道处,笑眯眯地问:“顾学长,好巧呀!又遇见了,你在上厕所吗?”
明知故问。
很显然,这段时间曾苒苒堵他有了点效果,顾青荣从一开始对她爱搭不理到现在也会断断续续搭几句话了。
这简直就是踏进“熟悉”的关系的历史性的一步。
他脸色还是冷冷的,出言:“怎么?你也想上?”
她笑笑:“也不是不可以。”
“这是男厕。”他嘴角一抽。
“……”
“想不到你还有这爱好。”
“……”
这种形象怎么能在他心中伫立!曾苒苒急忙拐了一个弯,指着旁边:“旁边是女厕。”
顾青荣不想再与她贫嘴,转身就走。曾苒苒追上来,依旧执着那天他身体变成那样的问题。
他猛地停下脚步,转过身看向她,凝眉问:“我不明白,你为什么那么想帮我?”
“因为你曾经也帮过我。”
他怔住,正想否认时,她主动提道:“新生报到那天,你帮我扛了行李。”
他疾步走着:“那是校长的意思。”
“你爸爸?”
“你是省状元,是学校录取的第一个人,学校想亲自迎接你,但这样做对其他学生有失公平,所以派我来接送你。”他停下,转身看她,“帮你不是我的意思,你别多想。”
追逐的脚步猛地停下,她面上闪过一丝失落,半晌后才笑道:“没关系,就当我想帮你。”
他扶额,感觉额头隐隐作疼,微叹口气,道:“曾苒苒,这是我的私事,我希望你别来掺和。”
她伸手拉住他,一双黝黑灵动的眼睛里似蕰着使人温暖的气息。顾青荣的视线落在被她抓着的手腕上,陌生的掌温让他心里一悸。
“顾青荣,国家对运动员的身体素质要求有多高,想必你也知道。如果你真的不把这种症状当病,不想把它治好,继续隐瞒着,那么迎接你的便是淘汰。你连平时的短道速滑选拔赛都不能参加,更别说进国家队参加2022年的冬季奥运会!”
女生的炯炯眼神定在他的身上,让他一时恍神。
确实,这是他的秘密,除了他自己没有第二人知道的秘密。可如今,秘密被她撞见,他不是没有想过使用一些办法让她不能说出口。
可那些办法,终究不是正途。
然而,她有没有想过,她这么直接地把他藏于心里多时的秘密说出来,他并不会感到高兴,反而因她把他的伤口揭开,让他对她心生厌嫌。
两人四目相对,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电光火石中的对峙分子,互不相让。
身后喷泉的水花应时炸开,在零下的气温里瞬间凝结成冰坠落,宛如绽放在半空里的雪烟花。
曾苒苒永远记得,顾青荣那张渗出冷意的眸子落在她身上,似刀子般锋利。
他一字一顿地说:“曾苒苒,你真的让人很讨厌。”
她脸色一白,僵住的身形不知道该做何反应,心尖微刺,麻痹了神经。
被嫌弃了……
这次,顾青荣也是厌烦了她,奋力甩开她的手时,她脚下没站稳,身体倾斜不受控制。
一声巨大的“扑通”声落下,她已在喷泉池里扑腾。
冰入骨髓的水瞬间浸湿她全身,扑棱间她被灌进几口水,那时唯一的念头就是——老娘再也不管他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