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名:《深圳:爱与恨的纠缠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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火车有节奏的开着,微风透过半开的车窗,和顶部的风扇气团加持在一起,原本闷热的车厢,竟也有了一丝清爽气息。

我终于缓过了劲。

有些无聊,反复把弄着手上大哥淘汰的旧手机,思绪不由回到两年前:

当时乡政府为修路,征收了家中一块闲置的菜地,碰巧学校里专升本的项目正在报名,按我平时的成绩,胜券在握。在老师的提议下,我特地连夜赶回家与母亲商量,想继续就读升造。

起初,母亲听着并不关心,好似我的一切,都与她无关。直到说起每年需要4000元学费时,立马停下手中的家务活,面露难色,支支吾吾,说要去父亲商量,打发我先回学校等消息。几天后,接到母亲电话,还是以“负担太重、无能为力”为由,拒绝了我的请求。

起初以为母亲说的是实情,并未多想,反而自我安慰,体谅母亲操持家庭的不易。在和老师说明情况后,明显看见了她眼中的怜惜之情。

“成香,这是个很好的机会,有益于你今后发展,真的不再争取一下吗?”

“谢谢老师!家中经济紧张,还有哥哥弟弟,我不想给父母增添压力。”

直到我走出办公室,合上门的那一刻,还是依然能听到老师若有所指、遗憾的说了一句:

“唉,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!”

我当时并没有理解老师的言下之意。直至报名截止的那个周末,回到家,看见母亲拿着全部补偿金给大哥买了新手机,以及一辆进口摩托车,大哥惊喜之态溢于言表,我才了然一切,明白老师反复劝说的良苦用心。

或许,我活着就是个笑话和累赘。我的前途,在母亲眼里,竟不抵大哥随口而出的一句要求。

大概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,我萌生了离开家的念头。

想着,想着,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湿润了,刚准备抹抹,一扭头发现大哥还在色眯眯的盯着我,眼神上下乱瞟,一副欲罢不能的迷恋样子。我“噗嗤”一声笑了,刚刚的不悦立刻烟消云散,直起身子,挺胸,收腹,大方的做了介绍:

“你好,我叫成香。”

沉浸在臆想中的大哥被我的主动吓了一跳,思绪立马回归现实,而后惊慌失措的收起眼神,双手尴尬的在衣服上不停搓动,疙疙瘩瘩的回答:

“成香,香香?这名字好,我叫韩城。呵呵,呵呵。”

看着大哥彪悍魁梧的外形,和心慌意乱的表情之间的巨大萌差,我笑了,是真心的笑。这一笑,倒是让觉得大哥更无地自容了。恰好看到我放在桌上喝空了的杯子,便抢着起身说:“香香妹子,你坐着,我去帮你倒点水”。

路过大爷时,大哥看到他依旧一脸不服气、随时想干一架的样子,无暇思考,回头说:“妹子,我和你换个座,你坐窗户边,舒服。”

“好嘞!”

我理所当然的坐了进去。为什么不?这是我应得的!

估计是见大哥离开了座位,黄毛才壮着胆子绕过来调侃:

“呦,妹妹,了不得,这么快就找到大哥罩着你,佩服,佩服!”

“你瞎说什么呢,离我远点。”

“别生气呀,要不这样,我和这老头换个座,两个哥哥一起陪你?”

我刚准备站起来好好反击,大哥就倒水回来了,顺便还从餐车买了一盒水果塞到我手上。见到黄毛,不解的问:

“你们认识?”

“不认识,和个臭苍蝇一样,赶都赶不走。”

大哥顿时听出了我话中的反感和不满,凑近黄毛,用碾压式的语气问:

“小子,你想干嘛?”

黄毛秒怂,讨好的语气说道:

“没,没啥,我认错人了”。

说完便灰溜溜回到自己位置上。黄毛走后,我和大哥边吃边聊。通过交谈得知,大哥山东人,目前在广州工作,早我两个站下车。为了证明自己的确不是瞎掰,还特地拿出了身份证和火车票,让我图个安心。

大哥如此爽快,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,告诉大哥此行去深圳的目的,就是为了谋求一份好工作,多赚点钱,证明女人不比男人差,也能靠自己闯出一片天。他并不意外,但也佩服我的勇敢:“真看不出来,你一个女孩子,就这么有骨气,厉害厉害!”

同时大哥也担心:

“头一次离开家,就独自去这么远的南方城市,你不害怕吗?”

“这世上还有比穷一辈子更可怕的事情吗?”

我笑嘻嘻的反问道。

大哥愣了一会,随即心知肚明的笑了。随着越来越熟络,大哥话里明里暗里透露出,像我这么漂亮的女孩子,想赚钱,未必需要从基层工作做起的意思。

“条条道路通罗马,就在于你看不看得开,豁不豁的出去。”

“开弓没有回头箭,不拼一把,我又怎么会甘心呢?”

我和大哥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,窗外的风景犹如万花筒一样变幻莫测,真好看,都是我过往岁月里不曾有机会看过的风景。

一直到现在,我还能清楚记得那天的心情:

自信,满腔闯劲;期待,衣锦归行。

因为,这将是我未来近20年,堕落人生的开始。

若干年后,当我双手戴铐,羁押在看守所里,教导员问:“有没有后悔过,如果那次母亲没有同意,你也没能去深圳,没有让自己堕入深渊,一发不可收拾,是不是现在就不一样了?”

是啊,会有什么不一样呢?我匆匆嫁给了父母挑选的女婿,一个简陋的婚礼,之后开始不停的生孩子,直至男方家满意。一整年每天拼死拼活的忙碌着,在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孩子吵闹的声音中熬过一天又一天。

或许又被公婆找了茬,丈夫不问青红皂白,挥起拳头就揍。我满脸青肿回了娘家,不等我诉苦,母亲机械式的回答:“床头打架床尾和,夫妻哪有隔夜仇,快回去吧”。而后再被打,我就连可去的地方都没有了。

那我会不会发狂?会不会被逼走上极端?会不会吃尽苦头后又回到这里?然后教导员问我:“如果你那天离开了家,寻找自己想要的生活,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?”

可惜啊,人生哪有那么多的如果,都只是在赌博罢了。

遗憾的是,我最终输给了自己的贪婪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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