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梅林旁，起了两个相对望小院子。

宋思洲住一个。

足三百号人，盯着一个宋思洲。

一日一顿饭。

不能离开院子。

不能寻死。

婉青住在对面。

日日在门口绣花缝衣。

肚子一日日变大。

宋思洲在门口站着一看就是一天。

冬天到了，红梅盛开，鲜艳如血。

养娘忌日，我去祭奠。

顺道去看看宋思洲。

院子地基那块儿，就是十三年前，娘亲倒在我的怀里的地方。

「阿遇啊，你要记住，是宋家少爷让为娘死而无憾，今后你的命是草，他的命才是命。」

人生立世，当重义守诺。

所以那时起，宋思洲的命于我重过一切。

宋思洲是装疯。

我和宋思洲聊了很久，也聊了很多。

聊前世，我爱他至深。

死前都不敢相信他会杀我。

也聊他将我当成第一个观察对象。

聊今世，最初只是想救下宋家。

聊学习洞察人心，仇恨滋生，步步为营。

聊裴老太公最后关头反水。

让他没有了最后一击的王牌。

「我五年的裴府，不是白跑的，失独的老人，最需要陪伴，你玩弄人心，却忘了抚慰人心。」

「两世聊完了，我们，该算账了。」

宋思洲眼里居然有惧怕。

我也第一次在他的眼里，看到如此可怖，杀红了眼的自己。

长剑飞舞，华光乱闪。

曾经用来救他的武功招式，打在他的身上。

胸口，琵琶骨，大腿根，一剑比一剑凌厉。

再挑断他的脚筋，砍掉右手。

这皆是我曾为救他受过的伤。

这一世，我统统还给了他。

他趴在地上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。

凛冽的北风灌进喉咙，他剧烈咳嗽起来，却也停不下笑。

「你知道吗？你的养娘，也是我安排的人！」

他看着我，像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。

多可笑啊！

我守了两辈子的承诺。

也是他精心安排的，

可是。

「那你知道吗？我的养娘，是你的亲娘！」

「亲手将自己的娘亲做入局，看着她送死，这滋味，可好受啊！」

宋思洲受了刺激。

想要寻死。

我丢下一把匕首，带着人走了。

可他没能自我了断。

他放不下婉青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儿。

身上的伤，好好坏坏，反反复复。

拖了四个月好了大半。

婉青算算日子快要生了。

他开始不回屋。

整日整日的看着。

他无比期待婉青肚子里的孩子。

密室里，婉青告诉他时，他就开始期待了。

婉青要他断了命根。

要他登上皇位，一生一世只能有他肚子里的那个孩子。

他答应了。

尽管当时，他更多只是为了换取婉青的支持。

可失败后，他只剩下期待。

那将会是他唯一的孩子。

希望是个男孩儿。

那样，便有人能继承他的遗志。

继续他父亲的大业。

终于到了婉青临产那日。

他看着婉青院子里人出人进。

整整三天三夜没有合眼。

人终于散了。

婉青抱着孩子去看他。

他用满是泥垢的衣服擦了手，整了仪容。

满心满眼接过孩子，却发现是个枕头。

「累了，这九个月的戏，真难为死我了。」

「我说过，若能再来一次，我一定要你尝尝我受的苦，我说到做到。」

「拜拜了您嘞！」

宋思洲疯了。

真的疯了。

娘亲不愿待在深宫。

我便开了一副药，让她假死。

彻底离开前，我带着娘亲去了红梅林旁的雁湖山。

宋江月，就在那里。

那天，我终究没有下手。

提给宋思洲复命的头颅，不过是死刑犯带上了人皮面具。

没有不忍。

而是一刀毙命太过于便宜。

他被喂了毒，吊在山间，鸟雀在他身上做窝。

遥遥相望，看着宋思洲受苦。

求生不得求死不能。

回京路上，遇见了一起青楼女子投河案。

我爱看热闹。

是柳落。

最后一次见她，是在山野土匪窝。

宋思洲放弃了她。

土匪赌钱没钱，把她卖给了一户人家。

生下孩子，当牛做马，动辄打骂。

又被卖进小青楼。

遇见了几个凑钱逛窑子的穷癞子。

妈妈庙小，只要是客就往里迎。

几次之后，柳落终于受不住，投了河。

听完热闹，心底竟然有一丝快意。

这也算，是应了他上一世给自己的结局。

站在皇城最高处，俯瞰整座京都。

风景确实别样的美。

大权在握，所有的一切都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。

真好。

每日除了政事，就是听底下人汇报宋思洲的现状。

吃了几口饭，挨了几顿脚，什么时候能死。

登基三年，拗不过大臣联合建议。

开始了瑜朝历史上第一次男妃大选。

瑜朝第一位女帝，比瑜朝第一位女将军，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