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院妇产科。
孩子臀位，我疼得死去活来，一天一夜也没能把孩子生下来。
医生建议剖腹产。
我婆婆赵寡妇骂骂咧咧不同意。
「怎么就生不出来了？就她精贵就她事多……」
我的丈夫傻根只会咧嘴傻笑。
我给我妈打电话，她拒接。
大出血，我一尸两命。
再睁眼，我重生回到了90年代十五岁那年。
我求母亲带我回县城读高中，母亲冷冷道。
「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了你。」
这一次，我主动与她断绝母女关系。
后来，她跪求我原谅。
我内心毫无波澜道：「你现在这样，真的让我很失望。」
1
中考录取结束。
村民聚在舅舅家门口闲谈。
「陈明，你真是好福气啊，家里双胞胎都考上了县城最好的一中。」
「你们老陈家祖坟冒青烟了。」
「听说你姐家女娃比双胞胎考得还好，城里来的娃就是聪明。」
我就是他们口中城里来的女娃。
被扔在农村六年，我都快忘了我来自哪里。
「没爹疼，没娘爱的女娃，就算考进一中又能怎么样？还不如上个中专，能早早出来工作挣钱。」赵寡妇，我上一世的婆婆，不屑道。
赵寡妇一语成谶。
上一世我确实上的中专。
不过这一世，我立志要读高中上大学。
2
我躲到进房间偷偷用座机给妈妈打电话。
「妈，我考上高中了。全县前一百名。」
「嗯。我已经跟你舅舅商量过了，送你上中专。三年毕业你就能去江苏进厂上班挣钱，离家还近，挺好。」
「妈，我想上高中读大学。你放心，我一定好好……」
「我们也是为你好啊。你一个女孩子，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，最后还不是嫁人生子。你听妈的，读完中专上两年班就结婚，年轻好生养，你也少遭罪。」
「妈，我是真的很想上大学。我还小，什么结婚生子还远得很那……」
说到结婚生子，我的心脏突然加速，手心冒汗，内心被恐惧占满。
我仿佛看见上一世躺在血液中的自己。
温热的血液遇到空气很快凝结，变得冰冷僵硬。
一个冷颤，我恢复意识。
「我们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？你就非得折腾得我们都累死你才甘心是吗？」是我妈的斥责声。
「妈，我想好了，寒暑假我就去打短工，考上大学我继续兼职。生活费我自己想办法，你每学期给我两千块钱的报名费就行了……」
「两千块？我哪有那么多钱？把你养这么大，还不够吗？我是欠你的吗？」
我妈声音变得尖厉。
「从小到大，你花了我多少钱？你是吸血鬼吗？你是不是非要我吸干才行？」
面对声嘶力竭的质问，我低声哀求道。
「不用三年学费，你给我交一个学期就行，就一个学期。以后我加倍还你，不，我三倍还你……」
「你爸是短命鬼，你是讨债鬼是吗？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嫁给你那短命鬼爸爸，还生了你这个丫头片子。我求求你放过我吧。」
「嘟……嘟……嘟……」
我一直以为上一世是我没有尽力争取。
现在，我连安慰自己的借口都没有了。
3
陈洁右手拎着一桶沾着干泥的脏鞋，左手拿着鞋刷道：「好啊，原来你躲在这里偷偷打电话。你有钱付话费吗你就打？你看我不告诉我妈。赶紧的把这一桶鞋刷了。」
陈洁是舅舅家双胞胎中的女儿。
男孩是弟弟，叫陈凯。
我们同龄。
虽然我比双胞胎大月份，但他们从不会喊我表姐。
他们只会欺负我，往死里整我。
洗衣做饭喂鸡喂猪是我干。
馊了的饭菜是我吃。
只要是我喜欢的，通通抢走。
抢不走的，一律破坏。
外人眼中的双胞胎是听话懂事聪明好学。
而我这个寄人篱下的女娃却是邋遢埋汰，暴躁易怒，经常发疯。
舅妈说，一个月两百块的生活费，她让我吃饱穿暖有地儿住，我应该心怀感恩。
我慢慢起身走过去。
等不及的陈洁抬起左手就朝我砸过来。
「让你去刷鞋，你听不见吗？整天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？姑姑说了，我们家两个高中生我爸负担太重，她要资助我上高中。你就别做梦上高中了！赶紧干活去！」
鞋刷不偏不倚砸在我额头。
一阵痛意袭来。
我捂着头，顾不上红肿疼痛，茫然问道：「你说什么？我、我妈要资助、资助你上高中？她不是没钱吗？」
陈洁轻蔑道：「我可是她的亲侄女，姑姑可说了，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。你这个外人懂什么。算了算了，跟你说了也白说。你赶紧去刷鞋，别想偷懒。分数考得高又怎么样，还不是要上中专。」
我很识趣地拎着一桶鞋出门。
每次跟陈洁陈凯吵架，最后被打被骂的都是我。
「徐冉，你是姐姐，你就不能让着弟弟妹妹一点？你最大，还这么不懂事。一天天的尽叫人操心。」
大人们总是一句话就轻描淡写地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。
经过这几年的打磨，我学乖了。
只要我不动手不呛嘴，我就可以少挨揍。
4
经过眼尖的赵寡妇家门口，她热情道：「小冉这是要去池塘边刷鞋？让我家赵根帮你拎过去吧。反正他在家也没事。」
赵根一听见我的名字，立刻从从屋内探出身子看我，搓着双手，嘿嘿干笑。
赵根时龄二十岁。
因为十年前赵寡妇冬天烧炭取暖，赵根不慎二氧化碳中毒，智力受到影响，只有五六岁的智龄，村里人给他起外号叫他傻根。
我压抑着内心快要溢出来的憎恶，冷冷道：「不用。」
我走的飞快，像被恶鬼追赶。
赵寡妇在背后啐了一口：「迟早还不是进我家的门。等我好好收拾你。」
5
第二天蒙蒙亮，我就直奔县城。
我要亲自去求妈妈。
我告诉自己，我是妈妈的女儿，妈妈是爱我的。只要我诚恳地求她，她会答应的。
我一定抓住发展的风口，努力挣钱，以后和妈妈一起去大城市定居，好好享受生活。
徒步加乘车，一路奔波，我终于到了家门口。
我敲门，没人应。
邻居张婶探出头，道：「家里没人，出门了。」
「张婶，那你知道我妈去哪儿了吗？」
「你、你是徐冉啊，哎呀，几年没见，我都认不出来你了。」张婶眼里闪过一瞬吃惊。
我低头看了看吊着在身上不合体不合季节的长袖长裤，有些局促。
「你妈……和你……鲁叔叔一早就带着鲁昊出门了。你来我家坐着等吧。」
张婶口中的叔叔和鲁昊是我妈的新男朋友和他的儿子。
上一世，他们后来成了我妈的丈夫和继子。
「不、不了。我就在门口等吧。」
6
我在门口蹲了很久，久到腿都麻了，终于听到妈妈温柔的声音。
「昊昊，阿姨没有骗你吧，只要你考试及格，我就请你吃肯德基，平时的小测验都算在内。」
我猛地起身，有一瞬间的晕眩。
「哪儿来的要饭的，赶紧走赶紧走，我们没钱给你。」
我的一声「妈妈」还没叫出声，就被嫌恶的男声打断了。
我赶紧开口：「妈，我是徐冉啊。」
我妈这才看了我一眼，眼中的厌恶肉眼可见，「你不在你舅舅家好好待着，来这里干什么？」
「妈，这也是我家啊……」
「有事说事，说完赶紧走。」我妈粗暴地打断我。
转身又柔声对身边高大的男人道：「你和昊昊先进屋，我马上进去。」
鲁昊鄙夷地看了我一眼，擦身而过，手里提着晃眼的肯德基全家桶。
我咽了咽口水。
清晰地感受到了饥肠辘辘的胃部在抽动。
收到我妈的眼神示意，我跟着她走开几步。
在离家门十几米远的角落，她不耐烦开口，「你现在到底是在干什么？你有什么大事非要来家里找我？」
「妈，我不想去中专。我想读高中，我想上大学。你放心，我一定会努力的，你就帮我交一个学期的学费，后面我自己想办法……」
她甩开我试图拉她的手，「我说了我没钱。你是听不懂人话吗？我要供小洁上学，还要给昊昊卖吃的玩的，我哪有那么多钱。」
「妈，我求求你了，就一个学期，一个学期就好。等我毕业，我会加倍还你的，真的，我一定说到做到……」我苦苦哀求道。
「没有钱没有钱，你要让我说多少遍？你一个女孩子，读那么多书干什么？迟早不还是要嫁人？中专三年就能毕业找工作，你为什么不去？你为什么就要跟我对着干？」
「中专这么好，你怎么不让你宝贝侄女上？舅舅家既然没钱供两个孩子，为什么不让陈洁陈凯读中专？你到底是我妈妈还是陈洁的妈妈？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？」我崩溃道。
「啪」，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我脸上。
「你不是我亲生的我能养你这么大？小洁有父母有姑姑，你能跟她比？老陈家好容易出了两个能读书的，我是老陈家的女儿，我不帮衬她谁帮衬她？」我妈怒了。
我的悲愤化作怒吼：「是啊，你们老陈家都是一条心，只有我是外人。不不不，我连外人都不如，鲁昊还能有你买的吃的呢，我有什么？对，我也比不上鲁昊！他有爸爸，我没有！我什么都没有，什么都不是。当你的女儿真可悲！」
「你以为我想生下你吗？生你这个赔钱货我受了你奶奶多少的白眼，我受了多少委屈？你爸死的早，我一个女人把你拉扯大，我遭了多少罪，我容易吗？」
「是我让你生下我的吗？你为什么要生下我又这么对我？我只是想继续读书而已，我有什么错？如果我有的选，你以为我会选你当我妈妈吗？」我哭诉道。
「好好好，我生你养你供你读书，自己省吃俭用，每个月给你付生活费，你不知足，不知感恩，你的书是读进猪肚子里了吗？你爸是短命鬼，你就是吸血鬼，是恶魔。」
「妈，你真的要对亲生女儿这么绝情吗？」我绝望道。
「你既然不愿意走我给你选的路，我也管不了你了。从此后你的人生就与我无关了。你走吧。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。」我妈冷漠道，闭着眼，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。
「你就这么想摆脱我这个亲生女儿？很好，很好，以后你最好也不要后悔。」我发狠道，彻底死心。
「我有小洁和昊昊，他们哪个不比你强？你以为我会指望你？笑话。」我妈突然正眼看向我，眼力布满嘲弄。
「呵呵，自己的亲生女儿不管不顾，巴巴地贴别人家的女儿和儿子。你可真是我的好妈妈。你可千万要记住你现在说的话。我等着看你晚年的幸福生活，别让我失望才好。」我讥讽道。
「滚！快滚！滚得越远也好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