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队长的家里面,李长明坐在小板凳上,端着大瓷缸喝了口凉白开,看着端坐在对面的顾临江,问道,“临江啊,你看你这也退伍了,秀箐也不小了,你们什么时候把婚结了?”
顾临江现在可是矿场里的主任,工资比他们辛苦一年挣的都多,而且还是干部,说出去他们李家脸上都有光,这女婿谁不想要。
李秀箐坐在边上,内心无比激动,只要她和顾临江结婚了,就算程西西这时候跑出来她也不怕了。
李秀菁低着头,两根长辫子也乖巧地垂在脸畔,心脏几乎都紧张得快要跳出来了。
顾临江蠕动了一下嘴唇,昏黄的煤油灯闪烁了一下,映照着一张浓眉大眼的俊颜。
李秀菁和她爸妈都看的眼热,恨不得把这男人直接扛屋里来。
他压低了声音:“伯伯,婶子,我还年轻,还想拼个几年,男人都是要养家的,总不能让秀菁嫁过来就受罪吧。”
话虽如此,可他的眼前一直都闪过程西西那张可怜兮兮的脸,还有地上那一小摊鲜血。
没把这件事情搞清楚之前,他是不会和秀菁结婚的。
王英的脸瞬间就垮了。
“临江啊,不是我说你,秀菁都被耽误了好几年了,眼瞅着马上二十,在村里都是老姑娘了,有几家婆娘听了不笑的?再耽搁下去,那就只能嫁给村里的老光棍或者二婚的了。”
几只飞蛾绕着煤油灯飞了一圈儿,突然滋滋滋的传来烧焦的声音,下一秒,一只飞蛾落进了油灯里。
李长明捻起旱烟杆,狠狠地吸了一口:“虽说嫁汉嫁汉,穿衣吃饭,但我和你婶子都不是势利眼的人。现在你工资也够养活秀菁了,秀菁也不是那种手不能提,肩不能扛的,她能干活,也读过书,认识字,你们俩话能说到一处去。等成了家,两个人心往一处使,这日子哪能过不下去啊?我跟你婶子当年结婚的时候,连这三间破茅房都没有,不也还是过来了?”
笑话,他顾临江是国企矿场里头的,妥妥的铁饭碗,拿公家工资的,效益好的时候,单位还给发大米、菜油、白糖、细面。
在这种困难时期,除了公家,谁还能发得出这么好的东西?
有钱你也买不着啊!
王英也在一旁撺掇着:“临江,婶子也是看着你长大的,你可不能跟外面那些汉子一样,一有钱就变坏,看不上我们家秀菁啊!外面那些女知青,看着漂漂亮亮的,人家根本就不是这个地的人,迟早是要走的,就算是结婚了日后她要走,岂不也是鸡飞蛋打?你找咱们秀菁,至少还能有个相互照应,你家里的父母,我们也能互相关照着!”
她又把自家女儿拎了出来,从内到外都夸了好几遍。
夸的顾临江皱起了眉头,忽然心底升起了一种反感。
看到顾临江的表情,李秀菁也知道不能逼他太紧。
总得紧一把,松一把,不然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,更何况长了两条腿,随时都能飞走的顾临江?
她连忙挡在王英面前:“行了,妈,我相信临江,他既然已经说了要娶我,那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,迟早是要娶我的。”
王英有点恨铁不成钢:“你懂什么?妈这是在……”
她的声音又软了不少:“妈,别说了,既然这亲事已经定下来了,那就跑不掉。临江哥好不容易才回来的,咱就别逼他了,他肯定会对我负责的,对不?”
顾临江望了她一眼,既没点头,也没摇头。
看到他这个反应,李秀菁的心底又是咯噔一下。
上一世,两个人不也是一早就定了亲吗。
结果呢?半路杀出个程西西,两人直接生米煮成熟饭,顾临江的心就直接飞她那儿去了,再没正眼瞧过李秀菁。
重活一世,见程西西又跟个鬼影似的,在临江面前晃,她能不着急么?
可见他确实不肯,李秀菁的心里酸的不行,她就算是再着急,也不能拿条绳子捆着他,逼着他和自己感觉办了酒席吧?
为此,她只能多加维护,心酸不已的把他送了出去。
临走前,她含着眼泪拉住了他的衣角。
“临江,你可千万不能负我。”
顾临江望了她一眼,只觉得她尤其的瘦小,跟地里还没长出来的秧苗似的,细嫩得像是一掐就断。
大队长家的女儿,家里又只有个哥哥,总共就四张嘴吃饭,她老子挣得工分又多,平日里伙食应该是不错的,看来心思确实太重,不然不至于瘦了这么多。
他只得拧了拧眉毛:“先回去吧,别多想了,秀菁。”
望着他骑着二八杠自行车离开的身影,李秀菁重重的咬了咬下唇,心底相当的不甘。
这边。
没能饱饱睡上一觉的程西西,天蒙蒙亮就起床,准备开始下地干活了。
早起确实让人不适应,再加上手上伤没好全,程西西做什么都不方便。
她本想从暖水瓶里倒点热水刷个牙,却发现自己的暖壶里半点水都没了。
“雪燕昨晚不是打了一瓶热水回来吗?怎么都没有了?”
这不是后世,热水也不是24小时供应的,集中热水供应的时间都在晚上,现在没热水了,她自然已经用不上了。
刘红倚着门框刷着牙,闻言不由得带了一丝讥讽:“哟,不愧是城里来的娇娇大小姐,刷个牙的还要用热水?到底是皮娇肉嫩,跟我们这些干苦力的不一样!”
刘红开口就是夹枪带棒的,一股酸味儿,程西西懒得搭理她。
她乖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,就着冰凉的井水刷了个牙。
用的也是牙膏,不是牙粉。
牙粉是前几年就淘汰了的,但是在南树村还是有不少人图便宜买牙粉,甚至好多人一辈子也没刷过牙。
程西西不一样,她的行李里面装满了雪花膏,蛤蜊油,桂花油,就连所用的也是最好的中华牙膏,还是水果味防蛀牙的。
她用的牙膏一块二一支,一般人家根本就舍不得买一支,更不要说是这穷乡僻壤的乡下。
哪怕是城里正经拿工资的,一个月也就三五十块,还要养活一大家子人,哪有钱来买这些劳什子的东西?
只有程西西,家境宽裕,手里有闲钱,才能支撑她买东买西的。
刷完牙洗完脸,她带了个草帽,顶着一张素净的小脸下地去了。
拔了不到一个小时,她就满头是汗。
不得不把草帽一摘,当扇子一样的扇了起来,再看看旁边干活如此顺手的其他人,程西西不由得感叹,手残就是手残,怎么样都拯救不了。
一旁想磨会儿洋工的刘红,看了一眼干净白皙的程西西,忽然心中一动,直接出言讽刺道:“就你这么磨啊磨的,留着活给谁干呢?怕不是准备等会儿随便找个男人,到这地里来给你干?”(30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