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名:《雪中悍刀行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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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脸胭脂唇印的徐凤年亲昵喊了一声姐。

这世上敢这么调戏世子殿下的,明摆着就只有大柱国长女徐脂虎了。

姐弟两个从小就关系极好,她出嫁前,徐凤年到了十二三岁还被她拉着同床共枕,如果说天下间北凉王徐骁是最护短徐凤年的,徐龙象是最听话的,那徐脂虎绝对是最宠溺欢喜徐凤年的。

一得到父王书信说弟弟回城,徐脂虎立即就马不停蹄带着一群豪奴恶仆赶回娘家。

眼眶含泪的她捏了捏弟弟的脸颊,摸摸头,揉揉肩膀,还无所顾忌重重拍了徐凤年的屁股一下,最后习惯性往弟弟裆部掏,徐凤年苦着脸道:“姐,这里好得很,就不需要检查了,有外人。这两位,谁啊?”

亭榭里除了慑于徐脂虎狠辣怪诞作风常年战战兢兢的女婢嬷嬷,还有两位外来人士,都是风流俊彦,一个青衫仗剑,玉树临风。另一个魁梧雄壮,满脸的正气凛然。

徐脂虎嫣然一笑,指了指,娇笑道:“这位是清河崔氏的崔公子,剑术超群,路上姐姐遇见不开眼的流寇,是崔公子带领家兵驱散。这位是郑公子,行侠仗义,在关中一带极富侠名。都是姐姐的恩人。”

两人一起躬身拱手道:“见过世子殿下。”

徐凤年微笑道:“既然是姐姐的恩人,那边是本世子的恩人,可有想练的武学功法,这儿藏书颇丰,让人给你们拿几本出来。”

相貌清逸的崔公子眼神炙热,但掩饰很好,推脱过去。

游侠郑公子却打心眼兴致缺缺。

徐凤年心中分别骂了“矫情”和“缺心眼”,脸色却仍然热络,说了一通有的没的客套话,徐脂虎不觉得乏味,反正在她眼中,弟弟便是最完美的,就是当年学马跌个狗吃屎的窘态也是极潇洒的姿势。

徐凤年一招手,将姜泥使唤过来,让她领着两位公子去王府转悠,然后挥退所有下人,只留下好些年没见面的姐弟。

徐凤年不客气道:“姐,这崔公子皮囊是不错,但瞅着怎么都心术不正,跟我是一路货,你可别被骗钱骗色了。至于那个傻大个,要么就是真笨,要么就是城府深沉,也不是好鸟。你跟他们玩玩可以,别动真感情。”

徐脂虎伸出一根手指点了一下徐凤年眉心,媚笑道:“姐姐还需要你小子来教诲?男人这东西,姐只要一瞥,就知道他裤裆里的鸟是大是小,是好是坏。”

徐凤年握住姐姐的手,拿起一颗贡品黄柑,剥开,姐弟一人一半,徐凤年丢进嘴一瓣,嘿嘿道:

“姐好像身子骨丰腴了些,这样就好,要是吃苦瘦了,我可就要去江南道大开杀戒喽。”

徐脂虎突然没个征兆让人准备就泣不成声起来,徐凤年还以为姐姐在那边收了欺负,咬牙切齿道:“姐,你说,谁惹你不高兴,我带人抄家伙杀过去!”

徐脂虎抹了抹泪水,好久才止住哭声,拉起徐凤年的手,看着手心和指尖的老茧,又哽咽起来,“姐知道你这三年游历不容易,以前的你哪可能乐意将一整瓣柑橘囫囵吞下,便是姐姐肯撕掉橘丝,你也未必肯吃。

姐姐衣食无忧,能吃什么苦?就算是个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的无德寡妇,对姐姐来说,不过是挠痒的碎嘴罢了。

可你三年游历,徒步辗转数千里,姐姐想都不敢想,狠心的爹呐!我要找他算账去!他若不疼你,你随姐姐去江南道,那儿富饶,姑娘也俏。”

徐凤年做了个猪头鬼脸,惹得姐姐一笑,这才哈哈道:“姐,我可不是孩子了。”

徐脂虎一把搂过徐凤年,把他的脑袋按在整个江南道男人都垂涎的胸脯上,哼哼道:“不是孩子了,也可以跟姐一起睡,今晚你别想逃。”

徐凤年一脸没几分真诚的害羞道:“姐,有伤风化。”

徐脂虎拧过弟弟耳朵,威胁道:“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宣扬你八岁还尿床的英勇事迹?还有,十二岁跟姐躺一张床上,哪次清晨醒来你的手不是按在姐姐这里?嗯?!”

徐凤年斜眼瞥了一下姐姐的胸脯,恨不得玩个地洞钻下去,谄媚道:“姐,姐弟两个就不要自相残杀了吧?来来来,我给你揉揉肩膀。”

享受着世子殿下手法老道的揉捏,一脸陶醉舒坦的徐脂虎眯着眼睛望向湖景,叹息道:“你回来,黄蛮儿就走,不知道是不是我走了,那个丫头就来,姐弟四人总是没个团圆。”

徐凤年问道:“姐,等下大雪了,去武当山那赏景琉璃世界?”

徐脂虎洒然笑道:“既然那个没心没肺的胆小鬼要求天道,就让他孤单一辈子好了,我还没脸没皮求他不成。你若不说,我都忘了有这么个人。”

徐凤年哦了一声,不再哪壶不开提哪壶。

徐脂虎狠狠亲了一口徐凤年的脸,嫣然道:“姐姐心眼小,眼界小,所以只要有弟弟你,天下男子俱是不堪入目的俗物。”

徐凤年故作悲春伤秋道:“可惜是姐弟。”

徐脂虎拧紧了耳朵,笑骂一声“死样”。

女人出嫁,便是泼出去的水了。

大雪时节有大雪。

不管如何留恋,半旬重聚时光一闪而逝,姐姐徐脂虎终于还是要回江南道,她说下雪了,再不走就真舍不得离开了。

那一日徐凤年策马送行三十里,孤骑返城。

回到王府,心情不佳的徐凤年头脑一热,把女婢姜泥和名义上的侍妾鱼幼薇都喊到湖畔凉亭赏雪。

湖面早已结冰,但鹅毛大雪仍然不肯罢休地泼下,一片白茫茫的大地,徐凤年甩了甩头,站起身,喝了口温酒暖胃,嘀咕了一声谁都不明含义的“老湖魁,可别在底下冻死了”。

徐凤年转而望向湖对面的听潮亭,白狐儿脸已经许久没有露面了,在里头对着浩瀚的武学卷帙,可还好?

最后遥望向武当山方向,徐凤年不懂那些穷其一生孜孜不倦追求武道大境的武夫,至于追求虚无缥缈无上天道的疯子,就更不懂了,他只知道,当年若那个倒骑青牛的年轻道士肯点头,姐姐就会幸福。

所以徐凤年对传承已千年的武当山没有半点好感。姐姐心眼小,他更小。

徐凤年给姜泥倒了一杯热酒,递过去,她却报以冷笑。

她是亡国的公主不假,甚至还被师父说成身负天下气运的天之骄子人物,但在北凉王府,她只是一名女婢,吃穿住行都必须循规蹈矩,所以衣衫单薄瑟瑟发抖的她视线数度瞄在了酒雾中。

徐凤年嘲笑道:“你想喝酒,我给你的却不要,你又不能自己拿,你我都累得慌。我就是个不成材的浪荡子,你有本事去刺杀皇帝陛下,或者我爹也行,跟我过不去算什么英雄好汉?”

姜泥冷声道:“我一个弱女子,就一把神符,只能杀你,不杀你杀谁?”

徐凤年无言以对,喝了口酒,撇嘴道:“无赖货,跟我挺般配。”

姜泥干脆闭目养神。

怀抱着武媚娘的鱼幼薇很好奇这个绝美女婢是什么身份。

一道白虹掠出阁。

落于离听潮亭不远的湖中。

白袍白狐儿脸,第一次同时抽出绣冬春雷二刀。

绣冬刀长三尺二寸,重十斤九两。炼刀人不求锐利,反其道行之,钝锋。

春雷刀长二尺四寸,仅重一斤三两,通体青紫,吹毛断发,可轻松劈开重甲。

一柄绣冬卷起千层雪。

仿佛天下大雪都如影而行,倾斜向湖上疾行的一袭白袍。

磅礴壮阔。

一把春雷刀刀冷冽,湖面冰块劈散出近百道触目惊人的巨大凹槽。

风雪乱人眼。

刚拿起一根黄瓜啃的徐凤年动作僵住,看神仙一样直勾勾望着湖中一人两刀漫天雪。

啃生黄瓜苞米都是来回六千里游历熬出来的习惯,迎合世子殿下的“刁钻”口味,都准备了许多洗干净却不削皮的生黄瓜,还有一些甜苞米,这个时节要折腾这些玩意可是不小开销。

姜泥呢喃了一句:“好美的女子。”

相比除了一柄神符就没什么杀伤力的女婢,粗略习剑并且在上阴学宫呆过一些年月的鱼幼薇要更有眼力,湖中作悍刀行的俊雅人物,绝对是最拔尖的刀客。眼前这等风景,可不输给年幼时见娘亲剑舞。

白影卷雪前行。两道刀气纵横无匹。

徐凤年啃了一口黄瓜,乐呵道:“这才是宗师风范嘛。”

湖中风雪骤停,一柄重新归鞘的短刀被抛出,划出一道玄妙弧线,直插徐凤年身前雪地。

这一年,大雪时节,白狐儿脸舍弃一柄春雷,登上二楼。

白狐儿脸再次闭关,前脚才踏入听潮亭,后脚这边湖面就彻底碎裂,不仅如此,整座湖水都开始晃荡起来,无数锦鲤跃出水面,看得鱼幼薇神情恍惚。

上阴学宫授课驳杂,唯独杜绝鬼神一说,但眼前诡谲奇景,鱼幼薇不相信是人力可及,连见惯了万鲤朝天的姜泥都紧皱眉头,想不透其中缘由。

徐凤年琢磨了一下,低声咒骂一句,将啃到屁股的黄瓜丢了进去。

马夫老黄双手插袖抖索着小跑过来,估摸着是凑热闹。

这老仆在王府身份比较特殊,无亲无故,但因为给世子殿下和二郡主养了很多年的马,即便是性情阴鸷的沈大管家见到老马夫都会缓下脚步点点头,而老黄不管见到谁都是万年不变的憨样,咧嘴,缺门牙,傻笑。

徐凤年招呼老黄坐下,湖面已经平静下去。

让下人去准备一艘乌篷船,带上姜泥鱼幼薇和老黄一起去湖心煮酒赏雪,老黄没啥兴趣,除了喂马就是偷闲喝点小酒,所以屁颠屁颠,整张老脸都是笑容。

到了船内,老黄架起火炉,适时添加干柴,酒不是黄酒,而是陵州特产的一种土酒,王府外地庄子酿的新酒,酒面上浮起不好看的酒渣,色微绿,细如蚁,被一些个买不起好酒的陵州穷酸才称作绿蚁酒,没太多讲究,可大柱国就好这一口。

绿蚁酒真正扬名,却是由于北凉王府二郡主十岁所作《弟赏雪》第一句“绿蚁新醅酒,红泥小火炉”,极为凉地士子称道,然后广为流传,被京城诸多清谈名士惊为天人,一时间竟起了一股冬日温绿蚁的潮流。

北凉王徐骁二子徐凤年徐龙象,二女中长女徐脂虎,次女徐渭熊,二郡主这名字可没半点女儿气,从小便聪慧过人,剑术有成,诗词更是一鸣惊人,胸有丘壑,十六岁进入上阴学宫求学,跟韩谷子习经纬术,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二郡主惊采绝艳,相貌却平平,远不如大郡主和世子殿下那般姿容出彩。

姜泥依然不喝酒,因为她讨厌绿蚁酒,讨厌一切跟那个女人有关的东西,憎恶程度,仅次于徐凤年。

鱼幼薇喝了好几碗,剩下都是徐凤年跟老黄两个豪饮而尽。

听潮亭那边一番如临大敌剑拔弩张的气氛,身披厚狐裘的大柱国看到一行人登船,抬手一挥,王府内六七位影子高手缓缓退下,其中五位守阁奴出来了三位。

酒劲上了头,徐凤年醉眼朦胧指了指姜泥,再点了点鱼幼薇,嬉笑道:

“你,还有你,其实说到底无冤无仇,却弄得不共戴天,杀我?行啊,姜泥,你把神符拿出来,我让你刺一刀。我倒要看看,是我身上的乌夔宝甲结实,还是你的匕首锋利。要不我们打个赌,你赢了,结果当然不需多说,如果我赢了,你给我笑一个,太平公主,如何,这笔买卖划算否?”

姜泥细眯起好看的眸子,跃跃欲试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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